考古、盜墓和風水——我的自供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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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valley真厲害,我老頭子怕什麼他就說什麼!說的我老頭子兩腿發軟,惶惶不可終日。照正常的戲路,我現在應該拈須微笑,兩眼朝天,作深沉狀,“一分神秘,十分財利;十分神秘,百分財利”嘛!可是我老頭子沒有料呀,這個架勢端不起來呀,為了不被目光如炬的法眼高人洞穿我在風水上不學無術的真面目,我先此向各位提交一份書面口供,以立此存照,以後我若得意忘形,請拿出這盆冷水來潑我。
我,一個退休的老頭,屬於混吃等死的那類人。兒時在北京城胡同裏混大,因為跟一幫子八旗閒人作過鄰居,而這幫遺老遺少手裏多少都有一些個古董古書什麼的,所以耳濡目染,酷愛文物鑒定和版本考訂,因而學了考古。但在這個圈子裏混了大半輩子,也沒混出個人樣兒來,寫的幾部書,我看將來也是給人墊桌腳、引灶膛的廢料。到了黃土埋半截兒的時候,正好趕上鄧公主政,國勢日盛,老家廣東也富得流油,我是貪慕烈火烹油、鮮花簇錦的,所以瞅了個機會溜回老家,沒什麼事兒就在家裏呆著,再不然就上海南島去貓著,有事兒找我,我就北上看看,能出多大力出多大力。一句話,準備把喪葬費就交給廣州的火葬場了。
我懂不懂風水呢?valley說我懂,可是天地良心,我老頭子真不懂!不信?我說說看,您自個兒評評。
搞考古,在中國搞考古,您想不接觸那些東西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們畢竟是1949年後才接受大學教育的一代人,您說要把這些個東西當回事兒,那也是不可能的。年輕時看這些就一個心思,把它當文獻看,想不看?不行!這是大學裏留的作業!
真的接觸到類似風水學的東西,還是畢業後做田野考古時的事兒。不知各位有沒有耳聞,其實在民國時代現代考古學逐漸引進中國時,就發生一個很大的問題,這個問題既不是中國舊有的類似考古的金石考據學術和現代考古學衝突的問題,也不是現代考古學的理念、工作方法怎麼和文獻考據金石之學相結合的問題,而是一個實踐上的問題:中國歷史悠久,幅員遼闊,地下歷史遺藏豐富。但另一個問題是文化摧殘的次數也極多,遺留至今的史料很多是斷簡殘篇,無以為據;又或者是道聽途說,不足為據。而且中國有一個不好的傳統,改朝換代之際往往喜歡焚燒前代遺跡,不論是出於克制前朝王氣的心理也罷,出於新朝新氣象的需要也罷,反正是一把火給你燒了個“一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再加上災害頻仍,水泡土掩,因此中國的地面歷史遺跡,除去宗教、祭祀性質的建築保存相對比較完好、建築基址相對比較固定以外,其他的人類活動遺跡,大多在地下,地面上延續幾百年的人類世俗社會活動遺跡是不多的,千年以上更不用說了。
基於上述情況,那麼要確定一個歷史遺跡的地點,往往很困難,借助於地望學考據研究嗎?是有助於縮小範圍,但也無法唯一確定!比如當年考究商代初期的王都遺址時,用地望學考證就提出過影響程度大小不同的十一種假說,但同期的商代王都只有一個呀!現在大家都知道了,那就是鄭州商城,年代學標尺在公元前17世紀左右,是我國當時發現的最早的具有一定規劃佈局的都城遺址,並且擁有完整的防禦體系!但當時有十一種假說!搞得人雲山霧罩、一頭霧水,做實踐工作的人跑斷了腿還不一定對!而且地望考據就算只提出一種假說,它往往只能提供一個面,對於城市遺址這樣大規模的遺址可能沒什麼,多測幾個點或許\能找著,但墓葬呢?村落呢?小規模遺址就不能靠這種方法一錘定音了。
在國民政府時代,中央研究院考古所李濟他們逐漸摸索出了一套定點辦法,一套搬不到臺面上的辦法,沒有形成制度的辦法,大家心知肚明、心照不宣但有時很有效的辦法。李濟他們處於亂世,囿於局勢和經費,這個辦法也只能是起個頭,並沒有一定的模式;後來1949年後,國勢大定,中國科學院考古所和各大學考古系就把這種辦法形成一套隱性的固定制度,用以輔助工作了。那麼,怎麼定點?用什麼辦法定點?等老頭子先撒泡尿咱再接著說……
中央研究院考古所李濟他們想出來的輔助辦法是什麼呢?當然,主要辦法還是:第一、文獻資料搜集。第二、田野調查和民情訪查。第三、地望考據。這三步是必須做的,不這樣做就會摸錯路,這樣做了就算摸錯路也錯不到哪兒去!這或許\可以比作你們風水學裏的“尋龍”。如果前三步足以確定位置,那就發掘試試看,實在不行的話——第四、找盜墓賊!這就好比你們風水學裏的“點穴”了,哈哈……
哈哈!說了半天跟一幫鬼鬼祟祟、上不得臺面的人拉扯上了。不過沒關係,盜墓賊在中國歷史上一直可以稱為考古學先驅,中國的傳統考據學術就是建構在以盜墓賊為基礎、以學者為上層建築這種組合之上的。比如,著名的《汲塚竹書》也就是《古本竹書紀年》不就是晉武帝太康二年汲郡盜墓賊不準在盜挖戰國魏安釐王墓時發現的嗎?
到底怎麼檔子事兒?聽我慢慢說來。
李濟他們這一代的考古人在早期作田野考古時,總是發現有一幫子人鬼鬼祟祟地跟在他們周圍,那時他們還沒有意識到這是盜墓賊,以為是綠林好漢的哨探前來踩點,準備宰他們這只肥羊,一時間惶惶不可終日,一度還請了當地的軍閥隊伍做保鏢。不過,這樣也就誤打誤撞讓他們發現了事實真相。大家知道,民國時代往往是兵匪不分、兵匪一家的,請來做保鏢的軍閥隊伍頭目到了現場,一看形勢就明白了大半,跟李濟他們說,這幫夥計跟你們也算得上是同行,不是綠林響馬,別怕!
考古者們跟那位老兵油子一開聊,總算弄清楚這幫傢伙是盜墓賊,作的是給各大商埠的古董行供貨的買賣,現在跟著他們是為了撿漏!也就是專挑他們經常逗留的地方盯著,如果他們開掘,就撿點殘湯剩水;如果他們不開掘或者開掘沒有收穫,那麼待他們撤離後在附近範圍內按照盜墓賊自己的辦法定點開掘。
北京城有一句老話:“聰明不過溜子(小賊),伶俐不過老公(太監)。”這幫盜墓賊真是大行家!我現在想起來都佩服!老廣州說:“蛇有蛇路,鼠有鼠路。”誠哉是言!所以說,有時還真別說人家怎樣怎樣,一行人有一行人的活法兒,任何社會,在不踩線、不違禁、不犯法的情況下,活得比別人好,還就他媽是一種本事!
在民國時代國民教育水準極其低下的情況下,這幫子盜墓賊不可能有什麼文化吧?不可能懂什麼文獻考據、地望研究、田野考古、民俗訪查吧?沒關係!老子是不懂!可不是還有你呢嗎?我跟著你,我吊著你,我盯著你,你吃肉我喝湯!你挖著國寶,我就撿個漏,沒準兒你一晃神兒,還真給我漏那麼一件半件的呢?又沒準兒你挖到一半兒國民政府經費供不上來,你撤了呢?還沒準兒你找了半天沒找著,俺們給找著了呢?都不好說!反正一句話,俺們是想挖著寶貝,但是可著勁兒滿世界亂摸總不如跟著你強吧?你到哪兒俺們就到哪兒,你收兵俺就接茬兒幹,這回不行還有下回!
當時現代考古學剛傳入中國不久,但是中國的現代考古工作從一開始就和盜墓賊如影隨形般地共同生長。這幫沒文化的盜墓賊是當時中國的最底層!您想,在那個時候,生活稍過得去的農民哪個不是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裏頭呆著?哪個不是老婆孩子熱炕頭?誰他媽犯得上滿世界亂跑,天天兒晚上跟死人堆裏混飯吃?但是就是這一幫人,為中國的考古事業在發軔之初出了一把大力!別的先不說,就說“洛陽鏟”,中國獨有的考古鑽探工具,現在全世界都說好使,哪兒來的?天地良心,老天作證,從盜墓賊手裏頭學來的!那是盜墓賊的定點工具之一!
即使物探、航拍、GPS等現代科學技術已被運用於考古工作中,但盜墓賊的功\夫仍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因為所有現代技術定的都是面,盜墓賊定的是點,定不了這個點,他就沒飯吃、就得餓死!比如,今年三月份開掘出來的的陝西周公廟西周早期大墓,最後敲定就是用的老盜墓賊們傳下來的功夫。這可是一座天子規格的大墓啊!過去沒發掘過這樣高規格的西周同期墓葬啊!以至於當時海外盛傳說中國發現了周公墓葬!是不是周公墓葬還不好說,從地望學看有這個可能性,但是主要還得依賴於深入清理、研究發掘出來的資料才能得出初步結論,但這個墓葬是天子一級的規格基本可以確定了。西周初年,武王伐紂定鼎,越二年而崩。成王年幼,周公旦代攝王政,平管、蔡、武庚之亂,立洛邑,分封諸侯以藩籬天子,制禮作樂;越六年歸政成王,作《無逸》以戒之。崩,以天子之禮葬之。所以說,這個墓葬是周公墓葬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但無論如何,是西周早期某個天子級別的墓葬基本可以確定。
所以呀,我老頭子一輩子不敢小看社會最底層的人們,他們的智慧都是從生存中磨出來的,這些東西可能粗鄙、沒有體系、上不得臺面,但卻有效。
1949年後到文革前,為進一步開展考古工作,國民政府中央研究院考古所的一些行之有效、然而由於社會原因沒來得及形成制度的辦法,也延續下來並在中國科學院考古所以及各大學考古系形成隱性制度。一些名動江湖的盜墓賊被政府徵用作為考古隊的成員,從此結束江湖生活,登堂入室了。而我老頭子的正題陳述也就開始了。
盜墓賊的局限性在哪里呢?就是沒文化!他們不懂得什麼叫文獻考據、地望研究、田野考古、民俗訪查……等等這些東西,他們就是一門心思要挖寶貝,挖著了就出手,就拿錢,就有飯吃,就活得好。考古者呢?懂得什麼叫文獻考據、地望研究、田野考古、民俗訪查……但是這些東西甚至包括物探、航拍、GPS等現代科學技術都只能幫你定一個面,在這個面上摸來摸去未必能有收穫,而且實踐證明大多沒收穫;可是考古隊前腳剛走,盜墓賊後腳就給你把東西掏了,回頭轉過來只能跳著腳罵娘。
那好,這兒有人問了,盜墓賊既然有本事定點,那他還跟著你們幹啥?自己發財去不就完了麼!
不對!他們有本事定點,可沒本事把這個考古面圈住呀,他們自己幹,最大可能的結果就是定了點後挖下去挖不到古墓葬,挖出一塊太極暈來!這東西對這些底層農民出身的流氓無產者可沒什麼用!任何人到了最底層他就只認識錢,有錢什麼都好說,沒錢什麼都別說!什麼“寅葬卯發”、“五世其昌”對這些無田無土、漂泊江湖、無妻無子的人都是瞎扯雞巴蛋!
我們考古隊的盜墓賊老頭告訴我,當年每當他們撲空後,為了補救損失,往往就在當地找一個稍有名氣的陰陽,也就是風水先生,講好價錢後帶陰陽去認地,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這老頭跟我說:“那時的陰陽都黑著呢!一塊好地,我帶他去認,就他媽十五塊大洋,這賣屄養的一轉手就能倒騰至少二百塊白花花的大洋!”
我問他為什麼不自己賣?老頭說:“陰陽都是立地生根的買賣,一塊地界兒的陰陽有一塊地界兒的主顧,咱是生人(盜墓賊從不在自己家鄉討生活,所謂“兔子不吃窩邊草”、“打死不現熟人眼”!),哪兒尋摸主顧?咱後頭還跟著一幫夥計張嘴要飯吃呢不是?還不趕緊的把地出手,好奔別處攬活兒去?再說了,自己找主家,主家還能信得過你外鄉人?到了還得找陰陽給他拿主意,白耽擱幾天功\夫不說,到時陰陽一使壞,給主家咕叨兩句,買賣就得黃!那可就白便宜這幫賣屄養的了,他踩准了點兒,回頭還能賣錢!”
所以,從成本效益來說,盜墓賊盯著考古隊,那是以最小成本獲取最大利潤的經濟行為,因為盜墓賊的目標是挖寶,不是尋龍點穴,之所以點到穴那是為了挖寶而產生的副產品。這樣,從上世紀二十年代開始,到上世紀六十年代中期為止,長達四十年的考古者和盜墓賊的合作就此產生。
在1949年前,雙方採取“你吃肉我喝湯”的合作模式,有重大價值和標本意義的文物歸考古者,其他的歸盜墓者還有當地鄉民。那個時候,雙方的合作是鬆散的,沒有一定模式,通常用盜墓者的行話說:“你們能支得起鍋(開掘活動),俺就撿點剩的吃;你們支不起鍋,俺們再來支;你要讓俺給你支鍋,咱就談好怎麼分成,要麼給俺分塊肉(發掘所得),要麼給俺現大洋。”
1949年後,盜墓者在嚴厲打擊和社會制度變革的雙重壓力中由遊民變成了固定居民,而在與西方世界隔絕、大陸只有廣州一個對西方世界貿易口岸的國際貿易體制中,在國內所有古董行逐步變為公營事業的國內古董交易體制中,盜墓這個行業已經對這些在土地改革中分得田地的底層農民失去吸引力。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回到鄉下務農了,另有一些手段高超的人被政府徵用編入了考古隊,協助作一些輔助性的工作。
在五、六十年代,大陸的社會氛圍整體來說有一股奮發進取的勁頭,當時的意識形態也提倡知識份子向底層勞動人民學習,在考古界來說,對考古學家也好、考古系學生也好,要在業務上具體落實這個號召,其中的內容之一就是向這些盜墓賊學習他們的專長,學過來結合現代考古學的理論知識和技術手段,為考古發掘服務。
文革興起後到七十年代中期,考古界也就基本沒有大的活動了,這些個前盜墓賊、現任考古隊員也就基本歇了;七十年代中期起,以湖南長沙馬王堆發掘為標誌,考古活動逐步恢復,但這些傢伙也都老的老、死的死;改革開放後,考古活動日益繁榮,盜墓活動也因開放而復蘇,但是盜墓賊已經是嶄新的一撥兒年輕人,而且他們從整體上來說和老的盜墓賊已經沒什麼傳承上的聯繫了,倒是我們好像成了老盜墓賊們的衣缽傳人,哈哈!滑稽!滑稽!!而且現在的盜墓賊們和考古界也沒什麼合作了,因為他們中間不乏極高知識水準的人,不乏極先進的裝備,雙方沒有合作的需求,反而成了利益對立的競爭者,老廣州講話:“手快有,手慢冇。”不過,有一點還是沒變,盜墓賊還是盯著考古隊!
這裏講一下考古隊和盜墓賊一段鬥智的掌故。當年衛聚賢老爺子(這可是考古界的耆宿,1928年就是他親眼目睹盜墓賊們使用洛陽鏟盜墓的情景後,從而第一個將這個盜墓工具引入考古鑽探,逐漸形成了中國獨特的考古鑽探技術;後來在殷墟、偃師商城等大型遺址的發掘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有一次考古發掘中定點不對,一無所獲,但衛老確信考古面沒有定錯,因此使了個回馬槍的計策,表面上讓大隊人馬撤離,讓出空間給盜墓賊們活動,暗中卻帶著當地軍閥的衛隊盯住盜墓賊,就在這幫賊定好點的時候,打了他們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好了,講正題。
當年,我們考古隊裏有幾位老頭,一身土氣,滿口髒話,有的人舉手投足之間一股流氓氣,這些人在我們作野外考古活動的時候才出現,跟著我們走,但從不跟我們聚在一堆,各吃各飯、各睡各屋、各說各話。而考古專業人員經過長達數月、反復幾次的奔波和長時間的學術爭論,才能圈定一個考古面,先自己開始鑽探,如果有收穫那就沒那幾個老頭什麼事兒了,他們就當是白出一趟差,混吃混喝、遊山玩水一番;沒有收穫時,負責人就拿上幾瓶酒,找幾個老頭聊天,要是聊得好,第二天老頭們帶路,到處踩點,或許能踩著點,或許沒戲,如果踩著點,到了地點老頭們用手一劃拉,往往洛陽鏟鑽探幾個點,就能有發現,當然,不一定是我們的預定目標,開掘後或者是哪個年代什麼財主的山墳,或者是什麼官員的山墳,多數是這種情況;或者乾脆什麼都沒有,這種情況就是點著穴位了。而我們則視情況辦理:清理後屬於地區一級或省一級文物保護單位的,通知相應的文物部門接收;什麼保護價值都沒有的而又有經濟價值的,就近通知縣一級部門接收;啥都沒有的,土一填了事。
漸漸地,我們就產生把他們的活計學過來的想法,起初的想法很單純,不為啥,就為幹活方便些。我們確實不想帶著他們走,您想,考古隊裏基本都是中年以下年紀的知識份子,誰願意跟這幫土裏土氣、流裏流氣的老頭們混在一塊兒?而且有些老頭還行為不端,一次我們發掘一個遺址,住的是鄰近村子的民房,由於發掘時間比較長,結果一來二去其中一個老頭跟村裏一個寡婦搞上了,這在當年的鄉土社會裏可是大事!鬧到最後,只得把當地政府請出來調停才平息民憤,而發掘活動在鄉民的氣頭上也只得暫時停工。
於是,在隊長的授意下,我和兩個同事開始跟這幫賊老頭套近乎,拿著公款陪他們吃吃喝喝,就這麼混了一個段日子,以為能套出點啥來。事實證明,老江湖就是老江湖,你以為做得嚴嚴實實,其實這幫老傢伙啥都明白,就是在那兒裝!不過,由於這不是什麼正經的工作任務,我們開始也不把這個當回事,不就是套近乎、多來往、多說好話、陪吃陪喝嘛,反正我們也能跟著喂一喂肚子,所以也不逼他們,到哪兒算哪兒。事實也證明,那個時代的人還是有那個時代的人的一套道義的!他能吃你的喝你的,就說明到末了他會給你一個交代。
我記得是在1962年夏至前後,豫南某地鄉下,大致經過是這樣的——人老了沒啥用,近的事兒記不住,遠的事兒倒記得清,我要是記得差了,當年那兩個老夥計還在——老夥計們,你們要看到我記得差了,給我更正吧,我看也差不離:
幾個老頭一大早就拍醒我們仨,讓我們跟著往外走,到了野地裏老頭們說:“咋樣?眼饞俺們手裏的活計了?想跟著叼兩嘴?”我們三個面面相覷,朝他們點了點頭。“行!俺們背地裏合計了一下,反正也就那麼回事兒!這年頭,俺們那行當早沒行市了,政府又給了俺們一口皇糧吃,照理說就這麼給你們幹,也算盡了俺們的本分了。可一想,幾輩子的手藝就這麼背進棺材裏頭,也忒糟踐!這麼著,從今天起,你們要有心就跟著俺們,咱們住一塊兒、吃一塊兒、攏在一塊兒,俺們也不會教人,這東西也沒啥好學的不是?俺們只管逛俺們的,你們跟著,俺們掰扯些啥,願意聽就聽,不願意聽你們自個愛上哪兒上哪兒,聽了願意跟著扯就咱就扯扯。俺們也知道領導上給你們派下任務了,願意記上幾筆就記,反正你們要交差不是?”
這麼著,我們三人就算開始了,兩位老夥計,我沒記錯吧?
您看,我們也沒拜過什麼師,也沒入過什麼門,更沒交過一分錢學費,硬要說交過學費的話,那也是公款交的!實實在在一句話,就是跟著幾個賊老頭瞎混!valley,我們這樣兒的貨色也算“瑰寶”?嗨!
接茬兒說。其實這幾個賊老頭並不太識字,但文化程度有多少,我們也搞不清,他們從來不看書,口裏講的都是大白話;也從沒教給我們什麼口訣,我們跟著他們,別的還沒學周全,一口髒話倒是成了套了,能掄半個鐘頭不帶重樣兒的,害得我們談戀愛時可就困難嘍,一時憋不住,髒話就往外蹦,話說快了就拿髒話當逗號使。要說傳了口訣,這就是“口訣”吧!
其實我在上面講過,我們當年在大學裏還是讀過一些風水書的,半懂不懂也知道什麼龍、穴、砂、水、向這些個名詞,也聽過什麼楊救貧、賴布衣,可是到了這幫賊老頭面前,這些都不太好使,他們有時也講“龍脈”什麼的,但大多數時候不講那些,他們用得最多的是“氣候”一詞,成不成氣候?成多大氣候?風水學上的“穴位”的概念他們也是很少提的,他們管這個叫“ ”、“ ”、“眼”,跟我們交待問題時,常用性交姿勢為譬喻,那時我們還都沒結婚,男女之事半通不通,他們就現場兩人模擬各種性交姿勢配合周邊環境叫我們看——哈哈,寫到這兒笑死我了,賊老頭們!再不然就在野地裏指著某種植物為譬喻。而且,完全否定羅盤,我以為他們不知道什麼叫二十四山,可是後來發覺他們知道,但從不用,定向就在現場指著天上二十八星宿配合節氣、月相定向,害得我現在到網站看風水文章,一遇到理氣部分就一頭霧水!為啥?壓根兒就沒摸過,現在也是補課。為啥盜墓還要學定向?咳!您想,盜大墓您得先找著墓道門不是?
往下講還有許\多,下面分段講吧,講到哪兒算哪兒,寫累了就不毬寫了,反正這些東西也沒啥用。關鍵是您得搞清楚,我老頭子是一夥賊教唆出來的,底細大體來說就這麼些從賊嘴裏掏出來的東西,伸手伸腳也爬上不了臺面!(未完待續,——皇上問:“下面呢?”咳!有沒有,看吧!)